2017年10月26日,网文作者“温柔”撰写了一篇名为《中国到底有多少个杨永信?》的长文,文中描述了17岁男孩贝贝在豫章书院中遭遇了被体罚、囚禁、殴打等一系列非人待遇。
豫章书院全称为“豫章书院修身教育专修学校”,位于江西省南昌市青山湖区,2013年由吴军豹创立,任伟强为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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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一经发表,迅速引爆舆论,此后学校停办,媒体开始跟进报道,官方也宣布开始调查豫章书院。同年12月,豫章书院被正式立案调查,成为学生状告戒网瘾学校第一案。
消失的罗伟
罗伟消失了。他是从豫章书院出来的学生中的第一个报案人。
同是豫章书院学生的贝贝和豫章书院案的志愿者小二最后一次联系到他都是在2022年的11月份,此后,罗伟便如人间蒸发般失联,即便是法院,也没能联系到他。“要么被家人送进精神病院了,要么去世了。”贝贝和小二都作出了同样的猜测。
贝贝他们不是没想过去罗伟的老家找他,但是“谁能保证我们去了之后能安全回来?”对于那个地方,直至现在,他们都心存恐惧。
贝贝说,罗伟是他们还在坚持维权的几个受害学生当中最积极的,“如果没有他的坚持和推动,案子进行不到这个地步,大家更团结不到一起,坚持不到现在。”
曝光该事件的网文作者,现在也是志愿者的“温柔”曾尝试联系过罗伟的父母,但也只是得到了含糊其辞的答复。“温柔”表示,后续他们会去到罗伟的老家,寻找罗伟。
据澎湃新闻报道,2020年7月,26岁的罗伟参加了豫章书院案二次开庭,当天的庭审中,罗伟的外婆和阿姨出庭作证称,当年罗伟从豫章书院出来后,“面黄肌瘦,经常做噩梦”。她们曾陪同罗伟去精神机构治疗抑郁症。
2020年7月,豫章书院案二次开庭现场 网络截图
小二说,这些年,罗伟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跟豫章书院打官司上,“都有些偏执了”。所以他一直都没有正式工作,只能在家里开的小店里帮忙。“这次开庭,最应该出现的就是他,但现在连法院也联系不上他。”
迟来的道歉
在2020年的那次庭审中,罗伟在诉状的诉讼请求中,第一条即是:请求法院判令吴军豹公开道歉。
4月25日,豫章书院非法拘禁刑事附带民事诉讼一案的开庭前三天,吴军豹、任伟强等四位被告登报发表了道歉声明:“我们由于法律意识淡薄,在南昌市青山湖区豫章书院修身教育专修学校办学过程中,采用了限制人身自由的错误教学方式,侵犯了学生的人身权益,在社会上造成了不良影响。我们已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现通过媒体向受害学生及社会公众公开赔礼道歉。”
小二说,罗伟要是看到这份所谓的公开道歉声明,“肯定不满意!”
在贝贝的眼里,这是一份迟到11年的道歉,也是一份“不真诚”的道歉。同是受害学生的小赵同样也不能接受,她在朋友圈转发了那份夹在报纸版面边缝里的道歉声明,评论了三个字“恶心我”?
小赵说,“太好笑了,(豫章书院)让我们写的检讨也不少,怎么放在自己身上不会了?我需要不是这种出于某种压力的罪名上的象征性的道歉,我希望看到四名被告的道歉诚意。”
此前,贝贝、小赵等3名前豫章书院学生作为刑事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曾提出要求吴军豹等被告悔改并公开道歉、禁止从事教育行业、并希望获得精神赔偿三条诉讼主张。
贝贝在接受新黄河采访时表示,他们感谢法院在促成公开道歉这件事上所作出的努力,并且他们也接受了法院的调解,撤回刑附民诉讼上的公开道歉请求这一条。
事件曝光后,“温柔”曾在2017年通过微信与豫章书院创始人吴军豹进行过交流,对于爆料内容,吴军豹称“就说这个所谓爆料的学生,可以说一家的白眼狼。如果不是学校进行危机干预,他都自杀好多次了。”
“温柔”与豫章书院创始人吴军豹的聊天记录
自杀的志愿者
时间倒退至2017年10月26日,那篇《中国到底有多少个杨永信?》的长文作者“温柔”彼时也只有19岁,他在文章最后呼吁有同样经历的学生可以联系自己,直到现在,他还会收到求助消息。同样,他也关注案件至今,成为了一名志愿者,帮助联络当事学生,协助维权。
小二也是豫章书院案的志愿者,贝贝他们称他为小二哥,在维权的这些年里,小二是家长般的存在,“联系律师、心理辅导,是我们的心理支撑和后盾。”这是维权学生小赵对他的评价。对于小二多年来一直以志愿者参与该案的原因,他直言“就是想让我儿子知道,他爸当年干了一件很牛的事。”
贝贝说,长期关注案件的志愿者原本有三人,除了曝光该事件的“温柔”,再就是小二和子木,但子木于2020年自杀身亡。小二和贝贝都不敢笃定地说子木的离去是因为这个案件,“但可以确定的是,跟案件有很大关系。”
子木于2020年自杀身亡
在小二眼里,对于豫章书院的参与者来说,这个案子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不够强大就会被吞噬,这是一场信念试炼(考验),清醒地直面黑洞才能绝地求生。”
子木去世后,小二曾与其父亲取得了联系,“子木是怎么参与到你们这个(豫章书院案)中的?”“唉,断送了她的命”。
原谅父母,但无法真正和解
据知情人士提供的部分案件问询笔录显示,早在2014年年初,一位豫章书院刘姓同学的家长,就开始走访于南昌市的各大信访部门。他的孩子因网瘾进入豫章书院,但是接他出来的时候“全身肿胀“”屎尿在身上了”“四肢僵硬眼神呆滞”,之后,刘姓同学被确诊为躁狂症和双向情感障碍,其家长表示,刘姓同学在此后的四年时间里,每年都要在精神病院待上三个月。
此后,在南昌当地多部门调解下,刘姓同学家长最终拿到了5万元的和解金并签署了和解协议,协议上标注“5万元是出于人道主义帮助”“承认刘姓同学是在家患病”。
“孩子接出来的当天晚上,凌晨一点的时候,突然爬起来掐着我的脖子说"我要掐死你"。”时至今日,他依然后悔当初将孩子送进豫章书院。
贝贝的父母,是众多豫章书院学生家长中少有的在事发后愿意道歉的父母。贝贝说自己不是没怪过他们,但是后来他想明白了“父母也是被骗了”。但即便是现在,贝贝跟父母的关系也无法真正亲密。
贝贝也是众多受害学生中少有的能回归到正常生活的,跟他有同样经历的豫章书院的学生,据他描述,有的已经丧失融入社会的基本功能,有的每年需要定时住进精神病院进行治疗……
“是否得到父母的道歉,是能不能和解和回到正常生活轨道的重要原因。”一位豫章书院的学生如此总结。
小二也验证了这种说法,他说自己在六年间,接触和回访了近三十位曾入学豫章书院的学生,恢复较好的,大多是得到父母道歉的。(文中受访者除罗伟外,均为网名)
新黄河记者:梅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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